看来这事得从长计议。但又不得不考虑，因为县里已经下文要加强城乡环境整治，工作安排了，接下来会考核。我想，至少马路沿线的白色垃圾得请人常态化清理。
我跟李支书说：“县里以后每月来检查环境卫生，马路周边肯定要看，我们必须请个人把马路沿线的卫生先搞好。”
李支书说：“顾队长，你看能不能到上面争取到资金？”
我觉得皮球又踢到了我这里，就对李支书恨恨地笑，林百雀取笑我怪模怪样。
过了几天，我听镇扶贫办说县人社局有公益性岗位，可以安排贫困户在村里搞保洁，每月发工资。我特意去县人社局找了一位副局长，他答应给我们两个指标。我回来把这消息告诉李支书，李支书非常高兴。村里研究后，决定聘请姜春满和另一个贫困户，其中姜春满负责清扫马路沿线，另一个贫困户负责清扫市场。
李支书通知姜春满到村里来签订合同。
姜春满开着他的三轮车，载着姜语萱。姜语萱从三轮车上跳下来，还背着书包，她说刚从学校放学回来，跟我们打过招呼后，去做作业。
李支书简单地介绍了公益性岗位，还说是我特意给他争取到的，每个月有几百块钱的工资。我怕姜春满不答应，好言劝他：“不需要你每天扫，只要一周抽两天时间，把马路沿线的白色垃圾捡下，大的泥团扫下，事情不难。你不是隔一天卖一天的豆腐吗？有时间的。”姜春满说愿意做，还一再地表示感谢。
姜春满走的时候，我又跟他说：“老姜，以后开车不要喝酒，喝酒不要开车。”他中午喝的酒，还能闻到酒气。
姜春满讪讪地笑。
他的不表态让我很生气，我说：“我早就想讲你了。语萱跟我说过，要我劝你不要喝酒，说你喝酒后胡闹，骂这个那个。你骂也好，打也好，没人管你。如果你开车在外面，被交警抓到了，就要拘留、坐牢，你坐牢要影响语萱，如果你那个儿子找到了，也要影响他的，他们不能考公务员，不能当兵，所有的政审都因为你不能通过。你不能太自私，为了麻醉自己，一醉解千愁，却把千愁万愁给了他们，把他们的一生祸害了。”
姜春满瞪着我很久才说：“我以后不喝了。”
我说：“你要说到做到。”
我不相信他会戒掉。上次，我父母拿的酒，不知道他喝完没有，我后悔给他带酒了。
我们的果园开发和油茶山新造项目在县委、县政府研究通过后，县扶贫办的张副主任第一时间告诉了我，他说文件还在走签发程序，但我们可以先行动工。
其实，在他来电话之前，我们一直在做准备工作。要开的会，要和村民打的招呼，要请的机械和人工，这些都做到位了。
我们在村民群发了开工时间后，有的年轻人趁着中秋节假期回到家里，拿着手机在油茶山拍来拍去，又在网上到处发，充满留恋和希冀。这时，村民刚刚摘完最后一次茶籽，再过段时间茶树就要开花了。我知道这些树等不来开花了，因为它们的使命已经结束，某地的一批幼苗正在静静地候场。
开工后，我们安排六台挖机进场，同时在果园和油茶山开挖，果园二台，油茶山四台。工作队和村干部也分成两组，负责在两地监督和指导施工。每天都有很多的围观者，大多是本村的村民，他们把挖机刨出来的树木拖回去，晒干做柴烧。每天也有村民为小事情发生争执，经过劝说，又一阵风过去了。
这天，挖到姜春满的山。我看到姜春满一直在山里拖树。等到树拖得差不多了，姜春满走向旁边的坟山，我鬼使神差跟了过去。走了一程，姜春满发现我，我不好意思地问他的妻子是不是葬在那边。他向我点头，一言不发地把我带到一座坟前。
这是一座普通的土坟，坟堆垒得很小，没有墓碑，没有坟主的名字，只有坟头堆了几块石头。坟上长满了草，紧挨着有一棵大树，粗壮的树根裸露在外面，张牙舞爪地伸过来，从坟尾深深地插入地底下。我看了很心痛，如果手头有一把斧子，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砍了这棵树，虽然她和我毫不相干，我还是不愿意让树长进她的坟。
我明知故问：“这是你妻子的坟吗？”
他点头。
老支书跟我说过，他儿子丢失不到一年，妻子就自尽了。这个责任在于姜春满，如果不是他虐待妻子，她也不会自寻短路。这个男人很可恶。虽然他值得同情，在这件事情上更应该受谴责。
姜春满找块空地坐下来，他用一只手向我示意，到他身边坐。我听话地坐了下来。
姜春满说：“我曾经恨我老婆，如果我不娶她，我儿子就不会丢。”
我没有想到，他会说出这么一句开头的话来。我不懂这句话里的意思，是不是说，只要他不娶她，她就不会生下他的儿子，他也没有这个儿子，也不存在丢失儿子了，这么一层的因果关系吗？
他说：“我和老婆一家是换亲。她嫁给我，我妹妹嫁给她哥哥。媒人太坏，向我和我妹妹隐瞒了她家里的情况。她有残疾，腿不好，她哥哥的脾气很坏，不把女人当人看。”
我说，这个我已经知道了，老支书跟我讲过。
他说：“我刚娶进她，发现她腿有问题，心里那个气恨，不愿意跟她同房。我娘劝我，说我们家里穷，能够有人嫁给我就不错了，有的人条件比我好，娶瞎眼、有精神病的，别人日子也过得下去。我想了几天，发现她人还可以，也就认了命。”
姻缘是注定的，争取来的也是注定的。我们单位的同事，还有我的一些同学、朋友，男女双方的条件看起来很不般配，却走到一起，结成了夫妻。反倒是一些看起来郎才女貌的，经历很多的波折，最终也没有修成正果。
